新華社華盛頓2月11日電? (天下人物)“文人”安明遠:鐘愛中國一生緣
新華社記者徐劍梅
美國人史蒂芬·阿萊的名片,一面印英文,一面印中文。中文名朗朗上口:安明遠。
諳熟中國歷史文化的安明遠是這么組合中文名的:唐朝有很多人姓安;他喜歡的南朝文學大家鮑照字“明遠”。
?。叮笟q的安明遠告訴記者,他天生是“文人”?!拔娜恕眱勺郑弥形恼f出。
確實,安明遠出生在華盛頓一個書香世家。父親是喬治·華盛頓大學語言學教授,“家里到處都是書”,詩集尤多。15歲時,他邂逅《李白詩選》英譯本,系一名日本漢學家轉(zhuǎn)譯自中文。
少年安明遠愛上了李白的《長干行》。
“……
早晚下三巴,預將書報家。
相迎不道遠,直至長風沙?!?/p>
青梅竹馬的妻子思念丈夫,為了早一分鐘見面,想去更遠的地方迎接他。少年安明遠深受感動,他找到中文原詩,一個字、一個字與譯文對應(yīng)上,再仔細揣摩每個漢字的含義。就這樣,“完全靠自學”,他開始與中文結(jié)緣。
上大學時,安明遠選擇雙修中文和俄文。不久,他父親前往冰島大學任教,安明遠也轉(zhuǎn)入冰島大學,學了三年古代冰島語。1971年,中國恢復在聯(lián)合國的合法席位。同一年,中冰建交,而冰島大學開始尋覓中文教師。翌年,安明遠回到位于美國首都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(qū)的喬治·華盛頓大學繼續(xù)學業(yè),打算修完中文課程拿到學位后再回冰島教書。
“但是,當我拿到本科學位,我發(fā)現(xiàn)我的中文水平遠遠不夠,我想繼續(xù)學下去?!卑裁鬟h沒回冰島,轉(zhuǎn)入位于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繼續(xù)深造,專攻文言文。
1979年,安明遠的人生軌跡再次轉(zhuǎn)折。這一年元旦,中美建交。在兩國政府安排下,首批8名美國留學生來到中國,安明遠就在其中。
他先是被安排到北京語言學院。但很快他意識到,自己更想學習唐詩宋詞,而不是現(xiàn)代漢語。怎么辦?他和另一名美國留學生結(jié)伴,經(jīng)過大同、太原、西安、成都、昆明、長沙,一路游歷。整整兩個半月,看見唐詩宋詞里的中國,心滿意足。
不久,安明遠轉(zhuǎn)入南京大學,命運帶來新驚喜。這一年,6名荷蘭留學生來華,其中一個女孩原定分到南開大學,卻被誤送到南京大學,與安明遠成了同學,又成了情侶??偘盐骱任髯印0裁鬟h選擇了在他心目中“最浪漫的”西湖,向心上人表白。
結(jié)束留學后,安明遠重返華盛頓大學,師從《昭明文選》英譯者、著名漢賦及六朝文學研究者康達維,攻讀碩士學位。他和妻子在西雅圖結(jié)婚生子,一住多年。他父親去世后,在華盛頓特區(qū)的家宅空了,安明遠夫婦想搬回住,于是計劃在首都求職。1988年,安明遠進入史密森學會弗里爾-賽克勒美術(shù)館,擔任中國藝術(shù)部主任傅申的助理,從此一待就是30年。
如今,安明遠是美術(shù)館的中國書畫收藏部主任、中國書畫策展人,先后參與策劃約30個展覽,包括廣受關(guān)注的《家族敘述:清代宮廷肖像》《謎:八大山人的藝術(shù)特展》等。他還發(fā)表過多篇譯介和研究中國書畫的文章,長期主持該美術(shù)館與浙江大學《中國歷代繪畫大系》項目的合作。
安明遠建議對中國文化感興趣的美國學生應(yīng)當學學文言文,最好每晚睡前讀一首唐詩。迄今,他自己睡前都會讀中國古詩或書畫題跋。在中國詩書畫“三絕”中,他最鐘情詩歌,動手翻譯過李白的《蜀道難》。在翻譯之道上,安明遠信奉當年老師的說法:不著急,反復念誦并在腦海中不斷重復,它的意思自然會慢慢出現(xiàn)。他說,譯詩,最重要的不是把詞譯出來,而是把感覺譯出來。
中國文人畫家中,他尤其推崇明末清初的八大山人朱耷,認為其畫作中的“主題與模式、筆墨的變化運用、形式與空間的互動”等特質(zhì),與19世紀晚期至20世紀西方現(xiàn)代藝術(shù)家的視覺語言遙相呼應(yīng)。
?。玻埃保改?,安明遠的計劃還是滿滿的:繼續(xù)與故宮博物院、上海博物館、浙江大學等合作;刊行弗里爾-賽克勒美術(shù)館的中國藏畫;寫一本關(guān)于八大山人的中英文專著,等等。
近日在華盛頓與記者見面之前,安明遠剛?cè)ミ^中國,在西子湖畔住了幾晚,因為時差原因,他每天早早就醒了。
“我干脆六點就起床,到西湖邊走,看太陽升起,聽鳥兒啼叫。日出的景象,就和一千年前南宋的西湖小景一模一樣。七點鐘,早點攤子就全出來了,餛飩,生煎包,好吃極了。早晨六七點鐘是屬于‘老杭州人’的,有遛彎的,下棋的,練武的,打太極拳的,唱歌的。人們的生活,跟一千年前的畫里一般祥和?!?/p>
安明遠喜歡這樣的景象。霞光里的西湖,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西湖,讓他覺得時間是連續(xù)的,文明是連續(xù)的,他鐘愛的中國是連續(xù)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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